諾獎評選未來會面臨更多爭議
癌癥免疫治療能夠取得重大進展,離不開無數科學家的艱辛探索。此次獲獎的美國科學家詹姆斯·艾利森和日本科學家本庶佑成就斐然,獲獎并無多大爭議,在中國的爭議主要是華人科學家陳列平是否應獲得諾獎。
詹姆斯·艾利森和本庶佑
陳列平教授在腫瘤免疫領域的貢獻的確得到了國際認可。2017年,陳列平、詹姆斯·艾利森、本庶佑、戈登·弗里曼和阿琳·夏普5位科學家,因在腫瘤免疫領域做出的開創性工作共獲沃倫·阿爾珀特獎,陳列平成為繼簡悅威、屠呦呦之后,第三位獲此獎的華人學者。
此次未獲諾獎,不僅國內的同行為他鳴不平,他也不滿意——“首先CTLA-4并不是詹姆斯-艾利森發現的……艾利森只是首次將其作用聯到癌癥治療方面,而本庶佑雖然發現了PD-1,但是機制并不是他發現的,腫瘤治療更是與他無關。但這兩位在宣傳鼓動方面確實勝出我很多……”
陳列平
諾貝爾文學獎有爭議不稀奇,為何諾貝爾科學獎也會有爭議呢?這不僅是因為世上沒有完美的評選標準,更因為諾貝獎評選的一些規則“過時了”。
在科學發展早期,科學家憑借個人的力量就可以取得突破性成就,牛頓、達爾文、居里夫人、愛因斯坦等人即是如此,但是到了現代社會,科研離不開團隊合作——大到需要成千上萬科學家合作的科學工程(如阿波羅計劃),小到某個具體的科學領域(如細胞免疫治療),幾乎每一項成就都是眾多科學家前仆后繼,集體協作的結果。到底哪幾個人的貢獻更大,越來越難分辨。
而諾貝爾科學獎每項獲獎者不會超過3個人,這就需要委員會絞盡腦汁從一個領域的杰出科學家中選定一位、兩位,頂多三位獲獎者。一定要找出具體的個人頒獎,諾獎的這種結構性缺陷很容易引發爭議。
在加州大學天文物理學家布萊恩·基亭看來,如此評獎不僅不公,也強化了外界的刻板印象——認為科學是由一兩位孤獨的天才進行,忽視了背后支持他們的科學網絡。
可以預見的是,隨著科研機構合作的加深,跨領域科研的發展,未來諾獎科學獎的評選,還會有更多“評獎是否公正”,“憑什么他不能得獎”的爭議。
在為陳列平抱不平之后,更該想想他當初回國為何不受待見
諾獎評選雖有爭議,爭議主要在于一些人覺得有的科學家也該得獎,不得獎是諾獎的損失。不過,諾貝爾科學獎的中立、公正和權威依然深入人心,一國諾獎得主的數量也是衡量一國科技實力的重要指標。
為本國科學家抱不平容易,國人可以抱怨“少了陳列平一個諾獎”,其他國家的人也可以抱怨少了本國某某科學家一個諾獎。在抱怨之后,更該反思的是,為何陳列平的主要研究成果不是在國內取得的。
在2017年獲得沃倫·阿爾珀特獎后,陳列平曾接受過《知識分子》的采訪。他表示,由于腫瘤疫苗在臨床治療的失敗,該領域在2000年初處于低潮中。2006年,經過多年籌備,他的抗PD-1/PD-L1抗體藥物才在美國開始了I期臨床試驗。
接受化療的患兒
兩年之后,I期臨床結果喜人。陳列平本打算在國內嘗試開展類似的研究,但國內學術界對此項研究反應冷淡,從他實驗室回國的博士后也在經費申請上遇到很大挑戰。
到了2012年,抗 PD-1藥物 I/II 期臨床試驗結束,結果顯示抗 PD-1藥物對腫瘤治療效果非常明顯。
他打算回國組建創新團隊,進行大型科學項目轉化研究,但十多個評委(一半以上都是院士),沒有認可他工作的重要性,結果是申請的經費被砍掉了90%。
2013年,陳列平終于從母校福建醫科大學和當地政府獲得了支持,這才建起了自己的實驗室。
陳列平坦言,“在耶魯大學,我可以建自己心中理想的實驗室,做想要做的研究,沒有很多行政干預。這一點在國內卻有些不同,如果國內科學家這樣做,需要面臨更大的壓力,因為中國科研政策的導向性很強,今年做什么,明年做什么,都已經設計好,否則很難拿到經費。在你被孤立的時候,是否仍能做出新的東西,這需要經受極大的考驗。”
可以想象,如果陳列平一直在國內搞研究,只鉆研自己感興趣,領導卻不關注的領域,研究經費可能都沒著落,更不要說取得今日的成就了。
沒有合理的科研評價機制,投入再多也沒用
近年來,我國對科研發展非常重視,研發投入不斷增加。2017年,我國研發經費投入總量為17500億元,比上年增長11.6%。從全球看,中國研發經費投入總量僅次于美國,居世界第二位。
中國雖然也有諾貝爾科學獎的獲得者,但中國在研發上的投入和諾貝爾獎的產出完全不成比例。日本18年18個諾貝獎得主的成就,也讓一些人感嘆“何時我們才能像日本一樣多次獲獎”。
有樂觀者認為,一些國家諾貝爾獎得主多,是因為他們之前科研投入的多,科研基礎好。人家的科學家在十米跳臺上搞創新,我們自然比不過,但只要保持定力,持續投入,過些年我們高校中的科研機構,也會跟下餃子一樣產生諾貝爾獎得主。
錢花到位了,就能培養出諾貝爾獎得主嗎?恐怕不一定。要知道,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重大發現或者原創成果,需要的是以10年甚至更長時間為單位的反復探索、糾錯,然后才可能完善。
目前的科研評價體系,由政府主導,“沒有等待的耐心”,其實把科研當成政績一樣考核,本身就缺乏科學性。
正如陳列平所說,國內科研缺乏原創環境,很多中國科研人員都是在追蹤熱點研究。中國相關政策亦在鼓勵跟進,這可能是方向性錯誤。
如果說諾獎評選引發爭議是遇到了科研發展中的新問題,那我國的科研評價還有不少基礎性問題待解——科研的行政導向有必要,但朝向哪里,怎么做,科學家也要有發言權。畢竟,一旦方向錯了,投入再多,也不會有多少原創性產出,更不要說諾獎級的創新。